18 And Life 09
王嘉尔房子里似乎变得拥挤了些，他早上起床穿着拖鞋却被另一双拖鞋绊了一跤，卫生间里伸手一拿却拿到了一管自己从来不用的牙膏，冰箱里的啤酒把他的面包挤到了最里面，客厅里那张原本落灰的桌子堆满了鼓的支架。
“林在范，你今天要不要出门啊？”
他在厨房里喊叫，锅里的汤沸腾着，天然气涌出炉灶时的噪声盖过了他的声音。林在范在卫生间里大声地回应，发音模糊不清，王嘉尔猜他正在刷牙。
“不要，我在家里把鼓装起来。”
王嘉尔把两块速食面饼扔进汤里，看着沸腾的水里逐渐浮起一层白色的细小泡沫，料包被他随手扔在了燃气灶旁边，这会儿已经融成了一包红棕色的透亮的油。
12月31日，最后一天了，他想着。
林在范穿着松垮垮的家居裤，拖鞋有一搭没一搭地在脚上晃悠，靠近的时候脸上带着清冽的须后水味道，他歪着头靠在门框上，伸手示意王嘉尔递给他一杯冰水。
说是冰水，也不过就是前一晚倒好却忘记喝掉的水，林在范自己买了个玻璃杯放在他杯子旁边，俩杯子一大一小倒是格外顺眼。
早上的太阳格外好，门卫大爷往院子里搬了张椅子，穿着棉袄悠闲地躺上去听广播，老旧的广播里断断续续地放着首不知名的喜庆歌曲，声音大得直直穿透墙面和玻璃进了林在范耳朵里，头里的神经跟着节奏痛得一下又一下。
“今儿什么日子？”
王嘉尔把面捞进碗里正在调料，关火后随着温度急降又重新结晶的油料包挤出来的时候形状非常不美好，林在范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眼睛，眼神落在了那双手上。
许是小时候皮实，王嘉尔的手骨节分明，右手虎口上留了道已经淡化的疤痕，从拇指的指根一直沿着虎口伸入掌心，指甲被修剪的干干净净，长期玩乐器给指头上留了一层茧，是一双称不上漂亮却绝对英气的手。
那双手拿起了汤勺，把已经煮的有些泛白的水舀进碗里，“最后一天啊。”王嘉尔把加好汤的面端到他面前，因为高温掌心拱起，只用覆了厚茧的指尖接触着碗面。
餐桌就是客厅窗边的一张木桌，王嘉尔从店里拿了张换下来的桌布铺在上面，米色的布上缀着细小的草莓花纹，俩人对坐着各自面前搁着一碗面，味道充斥着客厅透过窗户漫了出去。
“下午回来送你个礼物。”
店里31号的时候下午三点钟下班，他记得他几天前和林在范提起过。
“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喜欢这种套路。送什么呀？”
他把脖子抻长隔着桌子凑近对面的人，尾音不自抑地翘起。林在范不吃辣，这会儿凑近，西红柿牛腩面的酸味直直冲进他鼻子里，险些直接对着林在范的碗打了个喷嚏。
“问这做什么，”林在范把自己的瓷碗移了个位置避开他的脸，红汤晃悠着在碗沿留了一道油迹，“晚上不就知道了。”
这天的工作很轻松，店里几乎没什么客人，连平时准点出现的老太太都没来，许是想着一年的最后一天给自己换换口味，同伴的女生染过的头发已经掉了些颜色，变成了自然的红棕色，偶尔目光对接便会避开。
“你和小赵闹了什么矛盾吗？”老板娘中午休息的时候把他堵在了热水间，黑色的细线毛衣衬得整个人愈发清瘦，目光直直地盯着他。
“欸？我能和她闹什么矛盾？”
“那就好。生个好皮相，就是容易不经意地惹麻烦。”说完食指轻叩两下桌面，脸上带着一副“我懂你”的表情踩着高跟鞋走了。
王嘉尔自诩也是个脸皮不怎么薄的人，可这会儿还是被老板娘这突然的一闷棍搞得脑袋晕晕，捧起手里的热可可赶紧喝了两口压惊。
真腻。
不经意惹麻烦……林在范那时候也说过同样的话，眼神平静，语气平淡到下一句就是第二天的演出安排。他总是安静且内敛的，即使是在刚刚经历过一场意外。
演出结束后缓慢变暗的灯光，还没来得及关上的话筒，径直冲上舞台的女生，台下一脸惊诧的观众，没反应过来被吻上了脸颊的段宜恩，话筒砸在地板上从音响里发出的尖锐响声。
女生被拉走时手腕上的金属饰品划破了段宜恩的手臂，伤口从手肘一直蔓延到拇指渗出一道道血迹，王嘉尔站在几步之外看着他，他看着酒吧出口的方向，被保安拖走时还在大叫着的女生头发已经散了，一只鞋在挣扎中掉在了地板上，段宜恩眼神涣散得找不到焦点。
他在后台看着段宜恩处理伤口，轻轻地拿起酒精浇在小臂上，动作很慢，王嘉尔下意识地护住了自己的手臂。林在范过来问了几句，大致问问他知不知道那人是谁，耳朵上的返音设备还没来得及摘下，晃晃悠悠地挂在耳后。
“不知道。”
林在范下意识看向了坐在旁边化妆台上的王嘉尔，正好对上那双明亮的眼睛，撇着嘴打趣了几句就识相地离开了。
他说，长得好就是容易惹麻烦。
段宜恩抬起头把手上沾满血的棉团扔进垃圾袋里，朝他挑了挑眉，还是如往常一样的表情—没有表情。
后来林在范找到了那个女生，从那女生学校回来的下午一直和王嘉尔窝在闷热的练习室里，和王嘉尔讲起那个小兔子一样的女生，眼睛眯起左眼上两颗并列的痣格外显眼，语气软了又软。
“我知道你和他在一起了。”
王嘉尔的思绪还没来得及从盯着他的笑颜出神中回来，冷不丁被他一句换了语气的话击得猝不及防。
“啊？”
“段宜恩。”林在范少有地没抽烟，指尖捏着一张乐谱摩挲。
“哦。”王嘉尔也没想瞒着，只不过是没必要专门告诉别人知道，另外，他一直觉得林在范知道是迟早的事情，这个男人似乎一直是个深不可测的人。
“我认识他的时候，是男生宿舍出去聚餐的时候，”坐在他对面的男生缓缓挺直腰板坐好，放下手里的乐谱指尖敲击着桌面，“他坐在不中央也不角落的位置，不说话，脸色也不好。”
他一直在想，人类可能天生有一颗爱美的心，段宜恩这种长得好看的人，单单坐在那里就是一幅画，人们也总是能轻易地原谅这种人，不论他做了什么。
“他的衣服都很旧了，却一点都不显得窘迫，那种泰然处之的模样，真是太迷人了。”
王嘉尔初见他时，在那个灯光昏暗的酒吧里，并没有注意到他掉色的牛仔裤和略微翻边的卫衣，他只觉得这个人真是好看。
“嘉尔，可话我要跟你说清楚。”
下班的时候又开始下起了雪，他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空气被冷风都吹成了凌厉的味道，吸进鼻腔的时候带着喉咙涌起一股腥甜的味道。
家里客厅的灯亮着，还能模糊地看见林在范晃动的影子，他第一次在天还没黑的时候仰望自己住了数个月的地方，不知楼上哪家的购物袋掉了下来，挂在他窗外的空调机上，高饱和度的蓝色被雪衬得更加清凉。
他直至现在都没有理解林在范的那句话。
“段宜恩这个人，爱你的时候是真爱你，不爱的时候也是真的不爱了。”
-TBC
突然发现自己写了九章了俩人还没见过面……下章就要见面了【有点小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