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m fine. Thank you.

寻人启事.10

飞机因为大雪延误了时间,走出机舱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机场的大巴早就停运了,两个人坐在机场大厅里等着公司的车。

王嘉尔一直沉默,像是周围的空气都在向他涌来,段宜恩抓着他的手,是不甚明显的暖意。

“公司的事情真的,那么严重吗?”

段宜恩把他的脑袋按在自己肩膀上,微微转过头轻声问他。

“嗯,基础项目出了问题。”

王嘉尔眼里的世界都是歪着的,地面都变成了斜坡,他有些眩晕,闭上眼睛向段宜恩凑了凑。

“王先生,井上先生在车里等你。”

一身正装的职员在两人面前站定,双手规矩地放在身前。

门口停着的奔驰在晚上的路灯下反射着莫名诡异的光,车里没有开灯,里面的人沉浸在一片黑暗中。

王嘉尔知道,他一定在看着他。

“等我一下,很快。”

王嘉尔站起身,打开车门时回头看向坐在大厅长椅上的人,他一直看着他,他的背影。

车窗被缓缓地放下,井上的脸渐渐出现在他眼前。

狭长的眼型,挺直的鼻梁,唇形也很直,薄唇无情。

“嘉尔,好久不见。”

他的发音清楚了许多,字正腔圆,竟有了些王嘉尔家乡的口音。

车里只有他一个人,坐在后排,手机被扔在手边,眼睛竟然在黑暗里亮晶晶的。

“想见我?”

王嘉尔没精力和他绕弯子,开门见山的说话,声音冷冰冰的,还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还在怕我。”

笑意,王嘉尔觉得没有什么比这种语气更加刺耳。

身边的男人凑近他的领口,用力呼吸着他的气息,声音在王嘉尔耳边响起,听起来竟有些委屈和缠绵。

“嘉尔,我好想你。”

“我知道。”

井上,我们中国人总说,

你爱上一个人,就有了最大的软肋。

“井上先生,如果没什么要紧的事,我们公司见。”

他伸出去推开车门的手被一把拉住,身边的男人低垂着眉眼,像是个看到了喜欢的玩具却不敢开口讨要的孩子。

“再等一下,就一下。”

王嘉尔挣脱了抓着他的手,像是脱了力一样费了许久才推开车门,他没有转身关上车门,也一直没有听见车门上锁的声音。

背后的视线像一把利剑,但是王嘉尔知道,只要他回头,那双眼睛,一定含情脉脉。

段宜恩就站在机场大厅门口,腿边是两人公用的行李箱,小臂上挂着不知什么时候取出来的毛毯。

王嘉尔走进他,轻轻地伸出双手拥抱他。

“走吧。”

带着久别重逢的沙哑,也带着失而复得的喜悦。

王嘉尔在公司安排的公寓里休息了一周多,每天除了三餐就是和段宜恩去附近的小公园转悠。

他身子在他不知不觉间,几乎都垮掉了。以前总是毫不在意,过度重压的工作下他也根本没有在意。

或许是难得的清闲,虚弱和水土不服一起,让他突然有些害怕。

段宜恩总是带着毯子,只要两个人停下来休息,二话不说拿出毯子盖在他身上。

煮饭也总是段宜恩在做,口味清淡得总是让王嘉尔鼻子发酸。

小菜清粥,喜辣嗜酸的段宜恩竟就一直这么陪着他。
王嘉尔一直做噩梦,每天晚上。

总是会在凌晨被那个男人的声音被吓醒,眼睛瞬间地睁开,然后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很久。

段宜恩住在他隔壁,王嘉尔可以在每一个清醒的深夜里,听见他走去厨房打开冰箱的声音,打火机清脆的声音,甚至淡蓝色的火苗喷出的声音。

他在住进公寓的第一天晚上,被噩梦惊醒的第一次,掀开段宜恩睡前给他盖得严严实实的被子,赤脚走到露天的阳台。

外面正下着雪,日本的雪总是铺天盖地,松软的雪似乎吸收了外面所有的声音。

白茫茫的一片,一个脚印都没有。

手机在床边的木桌上的震动声格外明显,王嘉尔拿起手机按下接听键。

“嘉尔。”

声音里明明满是疲惫,却带着笃定的笑意。

“井上,你真是用心良苦。”

公寓离他几年前住的地方很近,格局一模一样,就连室内的家具都别无二差。

“嘉尔,你知道的,”他顿了顿,电话里还传来连续不断纸张翻动的声音,“我最怕的,就是你忘掉我。”

握住手机的手力气大到颤抖,沉默后又是沉默。

不只是谁家的宠物狗跑去了雪堆里撒欢,一片白茫茫的雪地里终于有了一线生机。

“井上先生,我爱的人,他从不叫我嘉尔。”

脚有些麻了,转身回了卧室,穿好了拖鞋后走到了客厅。

只有壁炉还在燃着火,段宜恩坐在炉边的躺椅上抽着烟,火光明灭下,王嘉尔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走去他身边蹲下,脑袋轻轻地放在他腿上,感觉到段宜恩小心翼翼地扔掉了还没有抽完的烟,然后俯下身抱住了他。

“段宜恩。”

“嗯?”

“段宜恩。”

“我在。”

“段宜恩。”

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撩起他散在耳边的鬓发,吻了吻他的耳廓。

“嘉嘉,我在呢。”

很久都没有人说话,壁炉里的木柴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倒是让屋子里没有那么安静。

“段宜恩,你现在这样真好。”

我可以为你放弃我所有的一切,你又一无所有,那就没有什么可以阻挡我们在一起了。

王嘉尔向后倒坐在地上,低垂着头,整个人像一只断了线的木偶,段宜恩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那年冬天躲在公寓门后的花瓶背后的他。

像个易碎品。

从躺椅上站起身,去厨房煮了茶,回来时坐在地上的人仍是同样的姿势。

把茶杯递给他,贴着他身边坐下,即使就是在壁炉旁边也不忘给身边的人披上毯子。

“我爱你嘉嘉,你知道的。”

两个人一直保持不说明白的默契,即使是段宜恩在身边的车开过时下意识地保住了他,即使是王嘉尔在过马路时总会紧紧抓着身边人的手指,或是不知不觉就填满了冰箱的草莓汁。

他们不说爱情,不说未来。

不说在一起,是不是就永远不用分开?

王嘉尔歪着身子倒在段宜恩腿上,仰面看着那人漂亮的下颚线,却如他所预料的那样和段宜恩对视。

那双眼睛多数时间里是没有焦点的,不知在看着哪里哪个东西,王嘉尔在经过企划部的小会议室听到过女职员的谈话。

“段总他看着我,我总觉得他的眼光绕过我,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他伸手给段宜恩整理散落在额前的碎发,拇指轻轻地摩挲着他的脸颊。

“他们一定在说谎,”王嘉尔觉得自己快要在和他的对视中流出眼泪,“你的眼睛,是我见过最漂亮的眼睛。”

他们,一定在说谎。

段宜恩笑了,俯下身贴着他的额头,眼里都是漫无边际的温柔。

其实他爱极了王嘉尔的大眼睛,圆圆的,有时候会被长长了的刘海遮住可还是透着亮亮的光。

以前高中的时候在后门偷偷地看他,他想题的时候眼睛会提溜提溜地转圈,打盹时长长的睫毛从侧面翘成可爱的弧度,甚至段宜恩对于那个昏暗的广播室的印象,最多的就是那双亮晶晶的眼睛。

他知道那一定很疼,王嘉尔的眉头皱着,眼睛半眯着,眼眶里蓄满了眼泪。

可那时的他,暴虐的不像自己,拽着身下那人的头发逼着他和自己对视。

就那一次,段宜恩再也不敢碰他。

他怕他会疼,更害怕是因为自己让他疼。

王嘉尔伸手抚着他的左腰,隔着薄薄的衬衣,洗去纹身时留下的伤疤已经不甚明显了。

八年。

时间真的有能力带走一切东西,伤疤,纯真,或是爱情。

“段宜恩,那时候我真的让你那么痛苦吗?”

他没回答他,伸出手想拽他起来,王嘉尔也顺着他,因为他听到那人模糊的声音。

“嘉嘉,我想抱抱你。”

他从身后抱着他,脑袋埋在他右边的颈窝,一只手贴着他那颗跳动的心脏。

“我在福利院的时候,有一个很喜欢的姐姐。”

段宜恩开口,声音像是从胸口里发出来的,带着低沉的共鸣,像回忆也像啜泣。

“她说,我们是不能犯错的孩子。”

语速很慢,带着难以形容的无奈。

“她说,想要的就一定要拿到手,得到的就一定不能失去。”

“可是嘉嘉,你高三的那年暑假,我第一次想要放弃所有带你走。”

错过了的人,总是对往事唏嘘不已,段宜恩斟酌着一字一句。

他想让他知道,他不怪他。

只是,他还放不下。

“我洗掉了纹身,和方妤说了分手,打算牵着你的手进入那所大学。”

王嘉尔一直没有回应他,他慢慢地发觉,两个人竟然就那么错过了。

“可是嘉嘉,你那时放手了。”

他突然侧头在他的脖颈边呼吸,放在王嘉尔胸口的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衣服,像是极力克制着什么。

“段宜恩。”

“过去的事,就别再想了。”

王嘉尔看着壁炉的忽明忽灭的护苗,眼睛里一片模糊。

既然,谁都不能让时间倒流。

王嘉尔伸手握住那只死死抓着他衣服的手,温度低的可怕,尽管是在温暖的壁炉旁边,段宜恩的体温仍是低的吓人。

“我不后悔,”他头向后靠在身后人的肩膀上,“就算过了这么多年。”

那是一种该怎么用语言形容的情感。

像是在冷风萧瑟的深秋了少穿的一件T恤,还是像睡前一个没有念完却已经知道是悲剧结尾的故事,似乎,什么都不够。

十二年,当两个人终于把话说明白的时候,一切都再也不受控制。

像一辆高速冲向悬崖的汽车。

“我们可以在一起的嘉嘉,可以的。”

段宜恩像是呓语一样地重复。

嗯,可以的,只要我还爱你,只要我还是王嘉尔。

凌晨的冬夜里,壁炉里的温度似乎可以传遍室内的每一个角落,可拥抱着的两个人,就连心跳都是为了彼此。

日本多地震,两个人第一次遇见地震的时候是在公寓里。

震级并不小,王嘉尔躺在卧室的床上,手边圆桌上的水杯晃晃悠悠,在桌边挣扎了几下还是掉了下去。

玻璃杯因为集中而猛烈的冲力碎成了碎片像无数个方向散开,伴随着清脆的声响。

门被冲开的时候王嘉尔还没来得及转头看看那个破碎的水杯,房屋里的一切都在晃,而他,被惊慌失措的段宜恩死死地搂在怀里。

明明贴在他后背的手都有些颤抖,可低沉的声音还是在他耳边一遍又一遍。

“别怕,嘉嘉别怕。”

他以为,他们要死在这里了。

床被晃出吱吱呀呀的响声,王嘉尔从最初的怔愣回神,嘴角不自知的缓缓翘起。

“不怕,我不怕。”

段宜恩搬进了他的房间,在每一个王嘉尔噩梦惊醒的深夜总是会在睡梦中神志还不清楚的时候伸手搂住他,像哄孩子一样一下一下轻拍着他的背。

两个人偶尔会一起去附近的集市里买些在冬天里稀有的新鲜蔬菜,段宜恩牵着他的手,用不甚流利的日语和卖菜的大婶交流,偶尔王嘉尔会在他说不下去的时候开口接着说。

段宜恩总是会转头看着他,眼睛里亮晶晶的含着笑,牵着他的手拇指摩挲的他的虎口,静静地听着他说。

掏出钱包付账时都不愿意松开,甚至会在大婶低头找着零钱的时候转头轻吻他,亲吻过后的唇闪着淡粉色的光泽,随着嘴角的笑闪着光的亮点从唇角到唇珠。

透着粉色的洋葱,整齐地摆列在篮筐里的白菜,淡黄色的嫩豆腐,还带着隐约腥味的鲑鱼。

手里的袋子越来越多,段宜恩却一直坚持着用右手提着,空出的左手紧紧地牵着他的手,十指相扣。

海鲜店里的老板把装着鲑鱼的袋子递给段宜恩时,眼睛却一直盯着两个人十指相扣的手。

“私の爱する人”

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愣了几秒钟,褪掉手套拍了拍段宜恩的肩膀,随后开口说了蹩脚的英文。

“Wish you happiness.”

带着严重的口音,王嘉尔却听得真真切切,鼻子酸得厉害,连句谢谢都没说拉着段宜恩就离开了,隐约听见段宜恩跟那人说了什么。

一直走到了市场尽头的拐角处,松开了段宜恩的手,转身把他抵在了墙上,一刻都不曾犹豫地吻了上去。

从舌尖到牙床,带着无从发泄的情感,段宜恩的手一直轻轻地扶着他的腰,脑袋微微低下甚至轻轻打开了口腔,嘴角带着笑任凭他进攻。

王嘉尔听到了有东西落地的沉闷响声,段宜恩的手按住他的头,微微用力吮吸他的唇瓣。

比起感情,谁都不比谁少。

缺氧的时候,两个人额头相抵看着对方的眼睛傻笑。
王嘉尔蹲下身去收拾散落在地上的袋子,袋子上沾上了泥水,他仍是满心欢喜地收拾。

“段宜恩,我刚刚听到了。”

“嗯。”

身边的人简单的回应,转过身伸手轻捏住他的下巴,熟悉的味道又再一次充斥着王嘉尔的呼吸。

当你不知道怎么才能告诉身边的人你爱他时,交换呼吸,一个绵长的吻,就够了。

窗外的雪已经停了,段宜恩正在厨房里煮汤,王嘉尔赤着脚站在客厅的木地板上忙着给餐桌上的木碗里填满米饭。

手机在卧室的床上开始唱起了王嘉尔最喜欢的歌,铃声是王嘉尔花了十几分钟用软件截下来的。

“If we daughter was our future holds, I hope she has your eyes.”

金有谦的声音还是带着丝丝奶气,尽管变得低沉了许多,高声说话时还是听的明显。

“你还好吗?”

王嘉尔迟疑了一下,用一个不甚确定的单音节回复了他。

“哥,井上集团的合作案还是…算了吧。”

欲言又止,王嘉尔听得皱了眉,本来温暖的木地板突然传来一阵刺骨的冷。

“你知道了什么?”

金有谦没再和他解释什么,像是时间很紧,急匆匆地说了几句就挂断了。

王嘉尔把屏幕已经暗下去的手机随手放在了枕头边,站起身去了阳台,赤着脚。

段宜恩不确定地唤他的名字,推开半掩的门走进卧室,身上浅棕色的小熊围裙还没来得及脱下,带着玉米汤的清甜。

“嘉嘉,去吃饭。”

王嘉尔没有动,像是没听见一样,眼睛不知看向远处哪个地方。

段宜恩走到他身后,双臂环着他的腰,家居服里空荡荡的,王嘉尔瘦得他心疼。下巴放在他的右肩,低头轻吻他明显突出的锁骨。

“嘉嘉,进去吧,别着凉了。”

像是被什么突然惊醒,眼神里终于有了焦点。

“段宜恩。”

他只是叫着他的名字,对于他来说这个世上最简单的咒语,最后一个音节就像是情人间的呢喃。

“哥,你想清楚。”

“哥,你和他不可能的。”

金有谦,你真烦。

在那个人怀抱里转身,径直朝客厅走,段宜恩像个赖皮的孩子一样不愿松手,一直跟在后面晃晃悠悠地跟着走。

米饭还在冒着热气,段宜恩盛了汤,蹭着坐在他身边。
汤面上浮着一层薄薄的清油,王嘉尔吹开了油,双手捧着喝了一口,烫心的温度从喉咙到胃。

金有谦放下手里抽了一半的烟,在精致的烟灰缸里摁灭,对面的女人几年不见却是没怎么变样。

大波浪的卷发,合身的洋裙,合适的口红,微微上翘的眼线。

“方妤,你真可悲。”

桌边的过道里几个肤色各异的高中生经过,商量着周五晚上去哪里办派对,金有谦站起身弹掉了刚刚落在衣服上的几点烟灰,走去结了帐离开。

女人一直低着头,涂着亮红色口红的嘴角苦涩地翘起,对面的那杯咖啡分毫没动。

都不过是为爱所困,谁又能说谁更高尚。

那年的段宜恩面色冷清地和她说分手,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却整个人透出深深的距离感。

“方妤,我想你感觉得到。”

她哭花了妆,段宜恩就一直耐心地陪着,时不时递过一张纸巾,却一直不说话。

她怎么会感觉不到,明明是对感情最敏感的物种。

相处时段宜恩越来越频繁的走神,一直没什么情绪波动却在那个学弟走向他时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那张钱包里被缝在了夹层里的照片,或是那个不明意义的纹身。

还有每次明明深吻过后总是礼貌地推开她,找各种不同的理由离开。

方妤再明白不过,眼前这个男人,她再也留不住了。

索性就装不知道吧,只要还在一起,总是有可能的。

所有的假装都在段宜恩的一声分手里全数破碎。

那是一个干净男生,带着让她羡慕的坚定又柔软的温柔,单纯且执念地相信着为了爱的人应该牺牲些什么的,就算是爱情。

“学弟,我可以牵着他的手走在阳光下,你却不能。”

“我想你知道,他会有多累。”

后来她有很久都没见过段宜恩,宿舍没有,去他上课的教室也从来没有遇见过,甚至是在他宿舍楼下等待的一整夜,从天黑到天亮,她没有遇到他。

再见他已经是半年后了,在年级办的办公室,正在等待主任在合作项目的合同书上印章。

她一直在门外等着,高跟鞋磨得脚趾一阵一阵的疼,只好两只脚换着站立,身子倾斜靠在墙上。

外面下着雨,段宜恩没有撑伞,她拿着自己那把不大的伞小跑着接近,像一个十五六岁春心萌动的少女,带着怕被拒绝的小心思。

他一定看见她了,明明她叫了他的名字。

可他头也没回,那辆载着他的车溅起路边的积水,渐行渐远。

她在吵闹的酒吧里浮沉,过多的酒精和太沉重的鼓点让她难受得哭出了声。

“段宜恩,你来看看我好不好?”

可能是她的情绪太不对劲,像是一个快要溺水身亡的人发出的最后一声求救,段宜恩开口问了她的地址。

叫了人清理她桌上横七竖八的酒瓶,坐在她对面一言不发,明明没有不耐烦,可她还是觉得段宜恩漠然的可怕。

她踉跄着站起身,死死抓着他的手,半跪在地上像是祈求。

“不分手好不好,好不好…”

眼泪在她膝盖前的地板上一滴一滴地落下,最终汇成了一小片。

“求你了……”

她不知道段宜恩有没有轻轻擦去她的眼泪,不知道段宜恩有没有俯下身安慰他不要哭了,只记得他那一个简单的单音节。

“好。”

声音轻轻的,就像是不经意发出的叹息。

他们又在一起了,一方病态地深爱,一方不知所以地受着。

一切明明都按部就班地过着,段宜恩爱了王嘉尔多久,她方妤就爱了段宜恩多久,甚至还要更久。

她为了一段明知再也得不到回应的感情,几乎背离了所有人。

方妤端起手边的咖啡杯,用力地咽下又苦又涩的Espresso,半透明的液体被透窗而入的阳光穿过,在玻璃杯的周围映出一片咖啡色的光晕。

段宜恩在几个月前突然开始把手里的的工作分门别类地嘱咐给了身边几个信任的人,董事会为此开了不少次会,他却一直总是扔下一句话就转身离开,连几句客套话都懒得说。

“不同意的尽管去收购股份。”

几个董事找到了方远山,业内的人都知道这家公司的背后有着另一个势力集团,比这个冷面的执行董事更难对付的人。

虽说所有的一切都是段宜恩白手起家,一点一滴打造起来的,可要说没有一个项目是看在方远山的面子上让了利,那是不可能的。

方元山在几年前升职做了市长,本来就是全国数一数二的重点中学的校长,再加上一点后台和家族影响,简直易如反掌。

段宜恩的公司和方元山一丝关系都没有,可不论他情愿与否,这公司偏偏是靠方元山办起来的。

离开时段宜恩给她发了短信,连一次正式的告别都没有。

她恍然发现,自己竟然再也没有了留住他的资本。
“真可悲。”

咖啡杯被重重地放下,有些咖啡溅了出来,在桌子上晕成一块难堪的痕迹。

王嘉尔去见井上的时候是周日,雪又下了起来,深灰色的大衣,里面穿着规整的西装,在玄关处换上合适的皮鞋。

段宜恩前一天晚上失眠了,王嘉尔凌晨醒来的时候身边的位置已经没有了温度,客厅里昏黄的光从卧室的门缝里透进来,还听得见玻璃杯轻触木桌的声音。

快要天亮的时候轻手轻脚地走进卧室在他身边躺下,小心翼翼地把他搂紧了怀里,手心贴着他的胃。

或许是害怕吵醒他,思考了很久之后还是把脑袋在他肩上蹭了蹭,才安心地睡着。

王嘉尔眼睛酸得想哭,段宜恩用的洗发水的味道若隐若现,甜甜的味道,是两个人去超市买日用品的时候他帮他选的。

“段宜恩,我喜欢这个味道!”

其实他记得,段宜恩很讨厌甜腻的味道,他的洗发水总是凌厉的薄荷味,或者索性就没有味道。

可那人松开了推着购物车的手,伸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从货架上拿了一瓶,顺带着还买了同一个味道的沐浴露。

王嘉尔和他共用沐浴露和洗发水,同样的味道缠绕在一起,谁都分不开。

“宜恩……”

他第一次这么叫他,省去了姓氏,显得莫名的亲昵。

身边的人模糊地应了一声,手臂收得紧了些,身子向他贴了贴。

“知道答案是不是件好事?”

没有人回答他,他在段宜恩怀里小心地翻了身,躺好了后抬眼与那人的眼睛对视,带着些许没睡醒的迷茫。

他从他的胸口向上吻住他,段宜恩还迷糊着,没什么力气地任他予取予求。

“睡吧。”

“嗯。”

推开门再用手指垫着关上,这次不告而别的人,反倒是他。

车子就停在门口等着他,等到车子发动时王嘉尔才发现坐在驾驶位上的人。

“嘉尔,好久不见。”

他没应声,除了公司的事情,他不想和井上说任何其他的话。

井上的办公室里多了许多中国传统的物件,陶瓷工艺品、名家书法作品,就连会客室的沙发的靠垫上都有一层酒红色的丝绸。

“我们就在会客室说吧。”

他在井上推开休息室门的前一秒开口,那人倒也好脾气,没说什么走进了隔壁的会客室。

“井上先生,我想知道您终止与我们的合作的原因。”

王嘉尔手里拿着合同协议书,上面的协议没有任何问题,双方在十五年内维持合作关系明明是彼此都会受益的项目。

“想见你。”

一词一句,中文的博大精深,他想井上已经懂了不少。

“现在见到了,所以就没问题了吧?”

王嘉尔站起身把十几页纸整了整准备离开,却在经过井上时被人拽住了胳膊。

“有问题,”井上抬起头看向他,眼睛里带着他不懂的光,“我要终止合作。”

“井上先生,合同里写的很清楚,如果一方无正当理由终止合作…”

“违约金我赔。”

房间里的时间像是突然静止了几秒钟,王嘉尔甩开那只抓着他的手,连呼吸都带着怒气。

“你疯了。”

那是一笔不小的违约金,对井上公司的影响不言而喻,可是相比于林在范来说,那是公司的命根。

就算井上敢赔,他们也不能终止项目。

王嘉尔突然觉得有些脱力,不甚明显地后退靠在了沙发的靠背上,井上的脸上都是志在必得的表情,又是。

一串钥匙被放在了王嘉尔面前的桌子上,挂着一个他的卡通造型的人偶,已经有些旧了,他的东西他原封不动地保存着。

“嘉尔,周五见。”

段宜恩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过了最高点,外面的雪却仍是映得天很亮。

门被从外面打开,王嘉尔沉默着走到他身边,用力地拥抱他,身上还带着凛冽的寒气。

他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伸出手轻拍着怀里人的背,像是哄着一个半大孩子。

“怎么啦?”

“想你。”

他被这孩子突然的撒娇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嘴角的笑却一直都没有落下。

“出去了?”

“嗯,买了水果。”

段宜恩耐心地安抚着怀里的小孩,等到他情绪好些时松开了怀抱,面前那人的大眼睛迷茫地盯着他。

他吻在他的唇边,轻轻的一下,像一颗糖果,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真乖。”

“段宜恩,想喝玉米汤。”

“吻我一下。”

刚刚还无比温柔的人眼睛里突然闪过狡黠的光,闭上眼睛微微仰起脸,有种说不出的可爱。

王嘉尔微微挺直腰吻上他的唇。

厨房里不时传来乒乒乓乓的响声,段宜恩还是穿着同样的浅棕色小熊围裙,忙碌在锅碗瓢盆之间。

王嘉尔站在阳台上打电话,推拉门隔绝了两个人的声音。

“有谦啊,帮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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