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m fine. Thank you.

宜嘉 《白砂糖》


他一直记不起到底上次是什么时候看见他,相似的眉眼那时候还没有长开,仿佛身上还带着奶气,穿不太合身的背带裤,在被带走的时候声嘶力竭得哭到声音沙哑,他伸手想拽住他的衣角,却被大人用力扯着塞进了车里。

他站在街道边,是夏天,九月份暑气还没褪尽,可在他的记忆里已经没了蝉鸣,他看着车子走远,尾气带着车子有节奏地上下震颤。

他转身回去,用了些力气推开木制的门板,或许是年代久了,叶片上生了锈,他觉得似乎屋子里都是铁锈的腥味,他以前从来没有闻到过。

他站在玄关,门关上的一瞬间有些脱力地脚下一晃,伸手扶在鞋柜上脱掉了鞋子,赤脚踩在木地板上有沉重却干脆的响声,随着他的脚步一下一下。

似乎,客厅和厨房的地板材质不同,厨房的地板走过时发出的声音低沉些,他以前从来没有发现过。

他想去接点温水喝,明明一直都是弟弟在哭,可他的喉咙干涩得发疼。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他没去开灯,随手打开了桌上的台灯,他刚刚拆开了一包咖啡倒进杯子里,褐色的粉末在冰水里没有融化,结成了许多深褐色的小块,他拿起杯子凑到嘴边喝了一口,大块的咖啡末冲进口腔里,吞咽时在喉咙里爆开,似乎全都钻进了那些干裂开的伤口里。

隔壁的叔叔开了家寿司店,有时候他凌晨醒来喝水总能听到卷闸门拉下来的声音,身边的人哼唧一声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身边的位子,他放下手里的杯子把手伸过去让他握住,大叔的电动车驶过,车头灯的光照进屋子里,一瞬即逝。

似乎已经凌晨了,他就这么一杯没泡开的咖啡从下午坐到了凌晨,干裂的喉咙和酸麻的腿。

他从阳台的摇椅上站起身,赤着脚走去厨房洗杯子,站在水池边一口气灌下了最后一口咖啡,面无表情地打开水龙头仔细地清洗杯子。

第二天是周日,他睡到了十点钟被邻居阿姨的敲门声叫醒,走去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开门的时候被强烈的太阳光刺激的下意识用手挡了下,面善的中年女人语速缓慢地说了些话,把手里的便当盒塞给他就骑着自行车离开了,眼里带着泪光。

“你一个人还习惯吗?”

“我做了凉面,你吃完收拾了就行,我下午来取饭盒。”

“唉……你一个人啊,真是有点可怜呢。”

他坐在餐桌边右手数第一个位子,四人的餐桌好像有点空旷,金属的筷子磕碰在陶瓷饭盒边缘的声音有些像风铃。隔壁的太太做饭一向不错,以前父母不在家他还不会做饭的时候大多都是去隔壁太太家解决三餐。

不过这次,似乎味道有些淡。他起身去厨房拿酱料,抽屉似乎也有些年久了,他用了些力气才打开,花花绿绿的包装袋被塞在靠里的角落里,他有些失神,巴掌大的包装袋被他拿在手上看了又看。

估计是弟弟才买回来的,还没来得及拆开。他捏住边缘使了些力气却没能起来,带着锯齿的一边被他扯得变了型,他换了一边用牙撕开了袋子。

甜腻的味道冲进鼻子里,他一向不吃甜食,闻到太腻的味道就会反胃,可这次没有。膨化食品被嚼碎的声音吵得他脑袋疼,周围安静得诡异。

他终于意识到,只剩他一个人了。

他的父母被两张通知书带走了,医院的人用职业化的语调通知他死亡时间,平常到近乎淡漠的一句节哀。弟弟抱着他的腰,脸紧紧地贴着他的T恤,眼睛里都是懵懂和对未知的恐惧。

他的弟弟被一句无能力监护带走了,离开的时候那个他从没见过的亲戚伸手拍着他的背,她说会把他还给他的,只是这几年要先带走他。

“以后,要一个人过了。”

送走他的时候是夏末,收到他要回来的消息时,也是夏末,第一次吻他时也是夏末,他都几乎有了种错觉,自己的弟弟生于夏末。

和上手机转头看向窗外,浴室里的水声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头顶的风扇吱吱呀呀地转着,洒在他身上的风加速着皮肤里渗出的汗水蒸发,倒是一阵凉。

“又是哪家的姑娘?”

他回头,正好赶着林州在他身边坐下,头发上的水珠有几滴落在他背上,他伸手擦掉。

“我这不是喜欢林家的儿子嘛。”

在把自己弟弟送走的两年后,他有了男朋友。其实两个人早就发生过关系,不知所措的两个人都没有得到丝毫快感,林州疼得一直骂娘。两人一直保持着默契的沉默,他开口说明时,几乎是瞬间对面的人就同意了。

“我弟要回来了。”

“我也要搬回家住了。”

把弟弟送走的第二年,他离开了家搬进了学校的公寓里,那栋房子被他永远的封住了,一封就是三年。

林州没说话,只是一直用浴巾擦着头发,刚刚洗完澡冰凉的胳膊时不时碰到他,他低着头,食指无意识地扣着竹席之间的空隙。

这么多年市里的火车还是没换,吊在顶上的两个风扇摇摇欲坠,他伸手推开窗户,猛烈的风直直的铺在脸上。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他旁边的座位空着,他把包和几个袋子放在了上面,隔着一段狭短的距离抬头看对面的人。

他很瘦,肤色也不怎么正常的苍白着,头发是乌亮的黑色,两鬓修剪的很短,额前的刘海被窗户透进的风吹起,像是他的弟弟,又好像不是他的弟弟。

“吃饼干吗?”

他把口袋里的饼干伸到他面前,对面的人抬眼看向他,又低头瞅了一眼他手里的饼干,眼神里是轻蔑还是什么他说不清。

他叹了口气,正准备收回的手被人一把抓住,饼干被拿走然后利落地撕开包装袋,他一直没有看他,脸扭向窗外别扭地咀嚼着刚刚塞进嘴里的饼干。

他早就料想这种情形,离开的时候林州现在火车下趴着窗子跟他说话,伸手敲了下他的脑袋,不轻不重,直到火车缓缓开动他才缓过劲。

“我看你怎么开始做个哥哥。”

几年前理所应当的事情,现在却要小心翼翼地开始学习。

几年了?他两只手放在腿上不着痕迹地扳着手指,数起来快要四年了,他从十五岁长到了十八岁,这个弟弟也十七岁了。

原来住的地方离市区很远,两个人出了火车站走了很远才看到一家便利店。他几天前回去过一次,花了些时间把屋子清扫了一遍,生活用品还是空着。

“去买点东西吧?”

没人回答他,一直跟在他身后的人低着头绕过他,便利店门口的风铃被掀开的门帘撞着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他摸了摸鼻子,这个弟弟似乎一点也不像从前。

打开手机里的备忘录,照着林州给出的清单挨个在货架上找,提在左手的篮子突然一沉,他手心下意识抓紧低头看着篮子里多出来的一堆零食,没说话,弟弟早就转身走出了调味品的通道。

“嘉嘉,你买的零食太多了。”

结账的时候他翻着手里的钱包,付了不多的几张纸钞,被叫到名字的人却没有丝毫反应。收银员递回零钱时候打探性地瞅了一眼一直站在门外的男生,他笑了笑接过袋子离开。

“还有多久?我走不动了。”

“不用走了。”他把手里的袋子放在地上走去便利店后面推车子,在车棚的出口遇见了林州。或许是巧合还是什么,他突然发现自家弟弟居然与林州有些相似,过于纤瘦的身形,平静到有些淡漠的眼睛,皮肤都白得有些病态。

“接到弟弟了?”

林州穿淡蓝色的POLO衫,下垂感极好的面料衬得他更纤瘦,说话时眉毛微微上挑。

“嗯,在门口等我呢。”

他站在不远处看着已经明显不耐烦的弟弟,眉头皱着食指规律地敲着便利店门口的栅栏。他感觉到他身上的排斥,似乎根本不是那个夏天躲在他胸口死咬着嘴唇不哭出声的孩子,他们被穿着黑色正装的大人包围,快要窒息一般的沉重。

“走吧!”

他走进提起袋子放进车子前面的铁框里,拍了拍车后座专门装上的软垫。

“以后这就是哥哥专门为嘉嘉订的座位了。”

他的弟弟还是沉默着,阴沉着脸色侧着坐上后座,他抬起头就看到正准备进便利店的林州,挥手示意再见,看见一只脚已经踏进便利店的人收回脚,右手食指指了指嘴唇,他微微摇了摇头。

“抓住我哦。”

声音还带着没褪去的笑意,感觉到衣角被人拽住他也没再说什么,兄弟之间的距离总得需要些时间拉进,他这么安慰自己。

“我要转弯啦!”他转过头对后座的人说,还没等到他圈上他的腰车子就转过了上山的大弯道,他听到他低声的咒骂以及含糊不清的埋怨。

“你小心点。”

他专门给门板的叶片上滴了机油,推开门的时候却还是费了些力气,弟弟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地脱掉鞋子进屋,食指在客厅的矮桌上划过,桌面上留下一道倾斜的痕迹。

“你离开这里多久了?”

他被问得有些不知所措,低下头整理着刚刚买回来的东西,没有回答。在某个瞬间,他似乎有种感觉,离开了这里的他,背叛了原来留在这里的所有人。

回来的路上经过两个人要念得学校,他停下自行车单脚撑着,调高了语调转过头,后座上的人低着头脚尖在地面上缓缓地点着。

“这间学校还不错吧。”

“就那样。”

他抿着唇从鼻腔里长舒一口气,他不知道该能说什么,干笑了两声踏着脚踏板载着他离开了学校。

“反正我又不上。”

的确,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并不好,亲戚专门给他寄了他的病历本,整整两本密密麻麻地写着潦草的字迹。似乎听说他一离开这里就开始时常生病,第一年几乎就是在医院里度过的,原本的脸颊上的婴儿肥不知道是在变成少年的过程中褪去还是被医院里的药物磨尽。

开学他高三,若是弟弟来上学应该是读高二,两件教室隔着一堵墙。早上离开的时候他拉开弟弟房间的门,被子里的人缩成一团,头低着把枕头挤在一边,他叮咛了几句早饭和午饭就出门了。

刚刚开学的第一天大多所有科目的老师都不讲课,林州座位和他隔了一个过道,物理课的时候漫不经心地给他丢了一个纸条,他瞅了眼正在低头看试卷的物理老师,耐心地把揉成一团的纸条打开。

【你弟还好吗?】

把皱巴巴的纸条规整地叠成四方形放在桌屉边缘,他没回答。仿佛说好并不好可也完全说不上不好。

“你弟怎么样?”

课间的时候高三的教室里静得出奇,大多都趴在桌子上补觉,林州推开椅子站起身走到他座位后面,胳膊习惯性地撑在他的椅背上,说话的时候声音仍是有一搭没一搭的。

“还是不想来上课?”

“他身体不好,得先养一阵子,前阵子才做了个手术。”

手里的铅笔在笔记本上画着快下课时老师叮咛的重点章节,说话的时候笔下的线条有些弯曲,自动铅笔的笔芯断在了最后一句的句号上。

午休的时候几个人凑成一堆在吵闹的食堂里吃饭,他动了几下筷子就放下了,看着林州和另外几个关系好的朋友说笑着时不时往嘴里塞口饭,前一天在便利店买的速食便当要在微波炉里加热,不知道他会不会用家里的微波炉。

“想什么呢?”

魏冉拿着筷子戳了他几下,林州转头看向他眼神里是疑惑和打探。他有些怔愣,倒是林州替他圆了场。

“他弟昨儿接回来了,估计正想着留家里的那个呢。”

本来高三的生活就没什么乐趣,几个人抓住好不容易一件新鲜事眼睛都泛光了,紧追着问他家里那个他们还没见过的弟弟。

“下次带出来一起玩啊,男孩子老放在家里干嘛。”
他没回话,收拾了餐具就回了教室,桌屉里的手机正振动着显示有新信息,呼吸灯急促地闪着。

【你什么时候回来?】

【五点钟就放学了。】

没有再收到回复,刚把手机放进桌屉里就看见林州推门进来,不紧不慢地走近他,不紧不慢地拉住他的小臂,他眼里带着笑顺着他站起身,任着他把自己带出教室。
接吻的时候他被林州抵在冰凉的墙上,似乎面前的人有些暴躁,他就张开嘴巴任由着他发泄。

“段宜恩,你别骗我。”

下午放学的时候留下来帮林州一起做了值日,魏冉下课铃响的瞬间就提着书包冲出教室去找女朋友,留着林州一个人做值日,他本来都已经走出了教室又转身回去。

离开学校已经快要六点钟了,推着自行车出车棚的时候抬头就看见正靠在学校门口的柱子上等着的林州,他跨上车座骑到他面前停下。等着的人倒也自觉,走近腿一跨坐在后座上,拍了拍他的腰示意他赶紧走。

从家到学校骑车大概要半个小时,段宜恩骑车一向稳当,林州却还是习惯单手搂着他的腰,两个人更像是在进行一场愉快的游戏,林州趁着公路上没人用搂着他腰的手戳戳他腰上的肉,他耍心眼故意急转弯带着他在路上绕圈。

两家离得不远,确切地说很近,就隔了两栋房子和一个街口,林州陪他走到了街口告别,他喜欢在每次分开的时候吻他的侧脸,他也就顺着,温和地说句明天见。

掏出钥匙开门的时候探头朝屋里看了一眼,已经是黄昏了可屋里没有开灯,一片昏暗,他几乎不能肯定是否有人在家。

他还没来得及开灯,凉凉的声音在不远的地方响起,他伸手按下开关,自己弟弟留在玄关的尽头站着,穿单薄的家居服赤着脚。

“你太晚了。”

他开口是下意识地道歉,却被用同样的语调打断。

“我发了很多短信。”

骑车的时候害怕手机从口袋里掉出来,所以被他装在了书包里。没等他解释,站在不远处的人转身回了卧室,他有些慌张地翻腾着书包找手机,急促的呼吸灯显示着他错过的信息。

【五点钟了。】

【五点半了。】

【你怎么还没回来?】

【你太晚了吧。】

连拖鞋都顾不及换上,赤着脚跑向弟弟的卧室,推开门的时候却被看到的景象惊得停止了动作。

位置的关系猩红色夕阳的光直直地照进了屋子里,弟弟缩成一团坐在可以旋转的椅子上,椅子被他调到了最高的高度,头向后靠在椅背上,随着椅子缓慢地旋转。

王嘉尔几乎一整天都是相同的状态,被旋转的椅子转到眼前眩晕,过度的向后靠拉扯着嗓子,他喊出他的名字时有些吃力。

“段宜恩……”

拖着长长的尾音,夹杂着风扇透出来的轻微噪声,宽大的家居服被风吹的鼓起,更显得他单薄。

他下午一个人呆在书房里,在书架上找到了家庭相册,他和段宜恩在浴缸里玩水,镜头都被溅上了水渍;他和段宜恩坐在餐桌前等着开饭,小小的两个人脚都还够不到地面,还有一家四口的合照。

厚重的相册合上时激起一层灰尘,在阳光下闪着光,鼻子里也充斥着灰尘特有的味道,他忽地就想起八岁那年的九月。

他踩在父亲掉在地上的圆珠笔滑倒,脑袋重重地撞在书架上,抬起头看到一本历史书从最高一层摇摇欲坠直至掉落,他下意识地捂住脑袋缩成了一团,眼眶瞬间涌出了眼泪等待着被砸到的痛感。

他只记得段宜恩破音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跑向他时的脚步声,抬起头时被眼泪模糊了视线的眼睛只能看到他模糊的影子,却永远能记得段宜恩向前凑近追着向后躲的他,最终吻住他的样子。

他喜欢自己的哥哥,和他流着相同血液的哥哥。他不知道自己的感情是否能以相同的感情被回应,所以他在回到这间房子时手足无措。

“吃过晚饭了吗?”

他没有进去,站在门口靠着门框问他,椅子上的人摇了摇头他便转身去了厨房。微波炉的电源仍是没有接上,他低着头问刚刚在餐厅坐下的人。

“中午也没吃饭?”

玻璃杯碰到桌面的声音,温水流进杯子的声音,弟弟闷闷的咳嗽声,他正切胡萝卜丝的手有些不稳。

夏天的闷热还没消尽,厨房里的温度随着天然气灶里火苗的喷出极速升高,皮肤里渗出的汗珠顺着他脊柱凹进去的一道流下,被裤子的面料吸收。

隐隐似乎能听到门外的人说着什么,伸手关掉天然气把煮软的面条捞出来在冷水下冲,他不常做饭,记忆中还清楚的上一次做饭,那时候他还要踩着垫脚的小板凳才能够得到台子。

“明天去给你做校服。”

王嘉尔食欲并不好,拿着筷子一根一根地挑起,咀嚼的时候也面无表情。

“味道还好吗?”

他试探地问,手指下意识地在桌下紧扣,对面的人手腕放松地垂着,有几次没用力的手指险些掉了筷子。

“哦。”

收拾完厨房的时候外面突然开始响起了闷雷,他卧室阳台的窗没有关,有几滴雨飘了进来,台灯似乎是时间长了,灯光并不怎么亮,翻书时手指的阴影在书页上都不甚明显。

“嘉嘉?”

许是刚洗完澡还围着浴巾,上半身赤裸着,赤着脚走向他。隐约都能看得见肋骨的形状,肩窝深陷,锁骨也明显,他不知道这是不是每一个病态的人都有的模样,腰上还留着没消去的手术疤痕。

被叫到名字的人没说话,把手里的软尺递给他,转过身背对着他。他看着他的背愣了许久,肩线很平也很宽,可还是挡不住的单薄。

从床上站起来走近他,他似乎一直有耐心地等着,不回头也不说话。

食指轻轻地把软尺的始端按在他肩膀边沿的地方,扯开软尺贴住他的皮肤,他动作很慢,看着刻度一点点变大,像是弥补着他不在他身边的这些年。

量胸围的时候他绕过他站在他面前,弟弟也配合地伸直了胳膊,胳膊环抱住他的胸口在背后把软尺的一端换到另一只手,再在他胸前重合,低头去看刻度的时候闻到了弟弟身上的味道,他突然就涩了眼睛。

他身上带着医院的味道,各种药物和酒精混在一起的味道,那种让人头脑眩晕的讨厌味道。

“段宜恩。”

他没动,还是乖乖地举着胳膊,眼睛看着窗外电闪雷鸣,眼神平静像是在说一句好久不见的旧人问候。

“我很想你。”

王嘉尔去学校以前他带着他去市区里的医院做了检查,再三确定了以后才给老师交了入学的申请,校服被他用熨斗仔仔细细地熨过叠整齐放在枕边。

那天以后两个人就都睡在了他的卧室,身子侧向同一个方向,睡前互道晚安,他能渐渐得感觉到以前的弟弟似乎永远都回不到他身边了,可万幸他们有时间再次成为兄弟。

他做完早饭洗了手准备去叫弟弟起床,推开门时他正背对着他站在镜子前,白色的短袖衬衣熨帖地贴在背上,线条流畅地延伸到裤脚。

“很好看。”

他走近他,替他抚平了肩上的褶皱,拽了拽衣角。

“嗯。”

化学课的时候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他破天荒地走了神被罚站着听课,站起身时还能看到操场上正在上体育课的班级,在足球场上相撞冲突最终又重新玩成一队。

“你怎么回事今天?”

魏冉转过身趴在他的桌子上,圆珠笔在他手上被漫不经心地转出转出不同的花样。

“你今天带着他来上课了?”

林州把化学笔记本扔到他桌上,正巧砸在魏冉手上,圆珠笔被摔在地上再也画不出水。

“走走走,一起吃午饭啊!”

教室里只剩了他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发呆,手机在手上开了又关,他敲了敲开着的门。

“嘉嘉?一起吃午饭吧。”

只有魏冉在不停地说着话,他似乎还是没有什么食欲,段宜恩看着耍宝的魏冉和安静着听人讲话的弟弟,时不时递过去一张餐巾纸,或是把他手边的饮料向里移一点。

“我说,我们周末打算去夏日祭,嘉嘉一起去吧!”

他本想开口拒绝,自家弟弟的身体似乎还不足够进行一场消耗体力的出游,王嘉尔点头说好,他也就没再阻拦。

夏日祭的那天天气有些阴,出门之前他专门多装了一件外套在包里,弟弟还是不怎么说话,安安静静地坐在他身边,魏冉带着女朋友兴致冲冲地跑到他们的座位上叫嚷着一起打纸牌。

段宜恩手搭在身边的弟弟肩上挥了挥手说自己不玩,却最终还是被魏冉扯着说是三缺一一定要参加,林州和他一队,四个人的座位愣是挤了六个人,王嘉尔被夹在中间眼神淡漠地盯着桌上的纸牌一言不发。

参加夏日祭的人不少,街道里熙熙攘攘地挤满了人,没走一会魏冉就和他们走散了,魏冉女朋友跟他们打了声招呼就逆着人流走向了不同的方向去找人,他伸手抓住林州的手腕,最终变成了与他十指相扣。

“嘉嘉,你跟紧我别走丢了。”

他们还是走散了,王嘉尔找了个僻静点的地方坐下,汗珠顺着耳后的轮廓不停地流进衣领里,还有一刻八点钟,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在烟火晚会以前找到他。

他背后靠着一棵老树,树干粗的像一道厚实的屏风,深刻的纹理硌得他脊背疼,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沾上的草碎。

一直跑,在八点钟停下,如果找不到他,那就一个人看一场烟火,他这么跟自己说。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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