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m fine. Thank you.

寻人启事【段宜恩篇】


年初那天早上下雨了,段宜恩从地下停车场开车出来的时候,被雨瞬间模糊了的视线让他有些怔愣,就像被人当面直直地泼了桶冰水。

雨刷一直在眼前晃,几秒中的清晰后又是模糊,沿街的LED全都变成了形状不明的色块。

等红灯的时候雨刷器自动停了,只看得见有人影经过,像他一样穿黑色的不少,与他相似步速的也不少,像他的却没有一个。

手机被他随手放在副驾驶座上,屏幕正闪着显示有来电,他还是没有存备注,他的手机通讯录一向是空的,自从那人离开以后。

当初那人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半跪在沙发上凑近,从后面抱住他的脖子,下巴在他颈窝里蹭,讨好地叫他的名字。

他工作一向不喜欢有人打扰,大多数时间里把自己锁在书房里,不知什么时候竟也习惯了坐在客厅的地毯上,耳朵里听着电视机里不知所谓的台词和小孩吃零食的声音,手里的数据还是飞快的过。

他从来没听过,自己的名字能被叫的如此好听。

转过身把他搂进怀里,还没忘把手里按动的笔收起笔尖。

笔杆上有,蓝色的米老鼠,他刚才顺手从正在做物理作业的小孩那里拿的。

“段宜恩你通讯录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

电视机里的动漫播完了,开始播广告,什么儿童点读机。

“因为平时没必要联系啊,我有秘书。”

怀里的人把脑袋伸向前,下巴杵在他的肩膀上,不说话,手指在他的肩胛骨上一下一下地戳。

他也不急,饶有兴趣地玩着他睡衣上的标签。

广告播完了,最后一个又是儿童点读机,然后开始放另一部动漫,热血的主题曲响起的时候,他听到怀里的人在他耳边闷闷的声音。

“你也不联系我吗…”

有点失笑,可还是要板起面孔跟小孩儿认真地解释。

“我背得过你的电话号啊。”

小孩儿终于仰起脑袋和他对视,脸颊鼓鼓的,像只生气的小刺猬。

“你看啊,你拨我的手机号有11位,通讯录只要按一下就好。”

说完这句就像泄了气一样,又把脑袋放回他的肩上,搂着他的手紧了些。

“我想你的时候,一秒钟都觉得长。”

一字一字的停顿,语气委屈得都带着鼻音。

他把小孩的电话号存进了通讯录,名字设置成了,段宜恩。

他设置完成的时候,小孩正在做作业,他拿起手机向他晃了晃,通讯录的界面上终于不再显示【无联系人】。

小孩光着脚跑向他,被他接了个满怀。

“为什么名字是段宜恩啊!”

他只笑,胳膊使了些劲把小孩抱起与他平视。

“晚上想吃什么啊?”

客厅只开了壁灯,对面楼阳台上的光透过纱织的窗帘透入,昏暗的房间里他只看得到他那双笑着的眼睛。

伸手拿过已经显示有两个未接电话的手机,后面的车在按喇叭催促他快点开走。

启动车子,按下重拨未接来电以后举着手机放在耳边,手机里是机械的声音,一声又一声。

一秒钟都觉得难熬。

那以后的几十年,想你想到快要崩溃,又能怎么办。

“十五分钟,孩子保姆带着去了。”

小区门口挂上了过年的红灯笼,段宜恩是一直不懂休假为何物的人,公司的年假半月以前就开始了,他昨天凌晨还在看数据。

客厅聚了不少人,前几年那些意气风发的中年人都老了不少,他客气地打了招呼以后就进了婴儿房。

保姆坐在婴儿床旁边,低头整理着洗好的衣服,挂在婴儿床上方的风铃被风吹着发出清脆的响声,没有音调,却也意外地好听。

孩子没睡着,正在小小的木床里张牙舞爪地和风铃玩的开心,咧着嘴的样子竟也有些像他。

保姆抬头叫了他声先生,拿着叠好的衣服起身出了房间。

婴儿房里有很浓的奶香,整个房间里都是温暖的米色调,冬天的阳光穿过玻璃窗投在地板上,光斑正巧落在婴儿床旁边。

他走进阳光里,低下身伸手抱起孩子,动作温柔却也娴熟。

从孤儿院回来的那天,金有谦看着小心翼翼地抱着孩子的他,想伸手接过孩子却被他拒绝。

“我从来没想过你做爸爸的样子。”

他没回答,用拇指轻轻抹去孩子嘴角的口水渍,眼神里都是久违的温柔。

金有谦说,他只在他看王嘉尔的时候见过那种眼神,好像在看全世界。

他把孩子放在柔软的坐垫上,蹲下身轻轻地抓着孩子软软的胳膊。

“叫爸~爸~”

拖着长长的尾音,耐心地重复了一遍又一遍,金有谦实在是看不过去,重重把自己砸进沙发里。

“段宜恩他才满月不久,你这时候教他他也不会。”

“哦这样啊。”

像是突然才意识到,怔愣了瞬间后仍是笑得温柔,食指轻轻地点着孩子的鼻尖。

“那我们宝宝以后再学。”

厨房里有几个正在忙着准备午饭的佣人,他拿着奶瓶进去的时候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轻车熟路地打开柜子拿出奶粉罐,八十摄氏度的水,三勺奶粉,盖上奶瓶盖,用力摇匀,挤出一点用手腕试试温度。

他做任何事情都游刃有余得出奇,第一次给孩子冲奶粉是在日本。

菜市场里卖鳕鱼的姑娘在早上的人流高峰里忙得晕头转向,找钱找错了好几次,孩子在身边的摇篮里哭得撕心裂肺。

他收好零钱走出几步后被身边的人又拽了回去,听着他用日语询问那姑娘是否需要帮助,然后转头笑盈盈看着他,眼睛里有他看不懂的光芒。

“段宜恩,我们帮他冲奶粉吧。”

几乎都是他做的,段宜恩看着对面的人小心地装好奶粉和水,把盖子盖严实以后递给他。

“用力摇匀就可以了。”

他还愣着,奶瓶已经被塞进了他手里,握紧,然后上下晃动。

“哇好厉害。”

身边人毫无灵魂地夸奖,他抬起头与他对视,眼底的笑意挡不住,像是对一个孩子的宠溺。

看着身边的人蹲在摇篮边小心翼翼地给孩子喂奶,丝毫不嫌弃地擦掉流出来的奶渍,他走到他身边停下,弯下腰探头去吻他。

他笑着推开他,让他别闹,段宜恩不应他,又重新探过头。

他还在笑着,笑着和他接吻。

在市中心见到金有谦的那天早上冷得出奇,他刚刚停好车。

那人站在十字路口,面色冷峻地讲着电话,时不时看一眼腕上的手表。

一块黑色的机械表,段宜恩知道那是谁喜欢的样式。

看见他走进,金有谦看了他一眼,挂断了电话。

“方妤愿意?”

“嗯。”

他专心地开着车,上了高速经过收费站,等着找零的时候顺手递给金有谦一个包装简单的礼物盒。

“生日快乐。”

身边人原本挂在脸上故作轻松地笑突然一滞,然后不动声色地说句谢谢收下。

相爱的人在一起久了,爱好审美什么的全都变得相似,你可以把它叫做时间的烙印。

段宜恩走去餐厅的时候方远山的酒杯已经空了一半,他在那个专门为他空下的座位上坐下,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山药。

白色的山药泥,淋着蓝莓汁,甜得腻人。

“欸有谦呢?”

方远山放下手里酒杯,说话间已经带了白酒刺激的气味,言语倒还是如平常一般清醒。

“谁知道,说是陪人过年。”

他放下手里的筷子,把手边的杯子里的温水含了一口在嘴里,拿起手机发短信。

【谢谢。】

逐字拼写,又逐字删掉。

年后他飞去了法国出差,酒店离香榭丽大街不远,晚饭后总是慢悠悠地走去那里,和几个买画为生的年轻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等着结束后和他们去附近的街边的小摊上喝几杯。

离开法国那天晚上,照例是那个颇为简陋的小摊,一位青年打开自己的画筒抽出一张送给他。

“Love never dies”,他说。

段宜恩放下手里的玻璃杯慢悠悠地展开卷着的画纸,是王嘉尔,几乎丝毫不差。

“我从你的话里拼凑出了他的样子。”

青年有些醉,话都说得磕磕绊绊,说话时还伸手打翻了几个瓶子。

他重新卷上画纸,把画还给青年。

“Thanks.” 

他还穿着白天谈判时的白衬衣和西裤,袖子挽起到了手肘,衣领散开了两颗扣子。

曾经用尽全力抓紧那些来之不易的爱情,后来的他不再想要保存一张关于他的画,甚至在他眼睛红红地转身离开时都没了留下他的念头。

我们都向这个操蛋的世界认了命。

遇见王嘉尔时候他刚把孩子接回来不久,慌乱地请了一个颇有经验的保姆,每天傍晚和他带着孩子出去散步。

前阵子方远山才允许媒体散了消息,市长千金喜得贵子。

真讽刺,段宜恩想,方妤连这孩子一眼都没见过。

 他小心翼翼地抱起孩子又慌乱地把孩子还给他快步离开,逐渐昏暗的天幕,他的背影渐渐和那些斑驳的霓虹灯融在一起,分辨不清。

那家简陋的法国小酒馆,一群喝醉的卖画青年,段宜恩结了帐准备离开时被人抓住了手腕。

醉酒的青年含混不清地说着话,段宜恩在一片嘈杂的背景音历经也听得清楚。

“爱情不朽。”

果然是浪漫到骨子里的法国人,他想。

“真正的爱情才不是不朽的,”他用了些力气把手腕从那人手里挣脱,“真正的爱情是要结束的。”

“永恒才痛苦。”

爱情不朽,那它一定落了不少灰。

保姆叫了几声许久没回神的他,四十多岁经历过世事的女人总是轻易地看清一切。

“误会了?”

他没回应,抱起孩子的时候无名指和中指上的戒指磕碰,小小的声响却让他愣了许久。

“他穿白色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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